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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寬宏 ( 屏東縣 )
十四號下午是個難得的好日子,晴朗又明媚,太陽高懸,來往的車輛在寬敞的三車道上如魚貫行,多個方向的車順應紅綠燈的指揮,走走停停。
咖啡店窗外相鄰的是一條主街道,一向是這座城市最為繁忙的幾條道路之一。我飲著咖啡,不加糖的冰美式可以快速提神醒腦,為下午的工作提供充沛的精力。最後一口咖啡還沒來及從我的口腔滑入腹中,外面砰的撞擊聲瞬間奏響了整條街的旋律。我聞聲望去,身穿藍色T 恤的女人,面如死寂安靜地躺在血泊當中,她以奇怪的扭曲姿勢停在車來車往的道路中。
我看清了她的位置,黑白色的斑馬線靠近路邊的地方,她就這樣橫死在街頭。旁邊是她死死拉住手的小女孩,應該是她的孩子。
小孩的傷勢在母親的保護下顯得不足一提,不過幾秒的時間,剛剛還行走的人,這下變成毫無生氣的軀殼。
我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紅綠燈,本該綠燈行人過馬路的這一刻,亂闖入的左拐車輛無視燈光顏色的變換,通過車頭不難看出,司機根本沒有降速。
快車轉彎,在本不應該起步行駛的紅燈時間裡。
女人和小孩已經被救護車拉走,一片狼藉中,周圍滿是拍客黨,紛紛舉起手中的設備爭相報導剛剛這起交通事故。然而眾人的圍集,為了搶佔事情的報導先機,堵成一團,給道路的通暢又層層疊疊加了無數的阻礙。
我看的頭疼。
咖啡紙杯扔進垃圾桶,我轉身朝辦公樓走去。
等待電梯的途中,每個人都在討論這起事件,說那女人飛來橫禍,說小孩子活下去需要痛苦的治療,又有指責司機的闖紅燈行為。種種聲音交迭在我耳邊起伏,電梯還沒來,我卻已經感到呼吸不暢,汗水從額間、背脊流下,我扯開領帶,選擇走樓梯。
空無一人的樓梯,令我感到稍許的放鬆。
剛才的一幕一遍遍在我眼前情景再現,令我不由自主回憶起幼時經歷的相同事情。一樣的都是司機不管不顧前行,車速非但沒有變慢,反而是更為加速,踩著油門,橫衝直撞。我的玩伴就這樣被司機撞到我面前,明明我站在馬路對面等他,親眼看到他一步步向我走來。
而後我被噩夢裹挾,再難忘記。並且患上了PTSDPTSD,所以我從未想過自己開車,也從未有過學車的念頭。就連交通工具,我都要盡可能選擇步行。
那輛黑色的轎車,成為我噩夢的來源,我再難忘記。
今日同樣在我面前上演的,還是常見的車身顏色,黑色。
我扶著牆大口呼吸在樓梯上坐下,渾身止不住的顫抖。即便我親眼目睹了那個女人的死亡,但仍然希望新聞報導有奇發生。
我掏出手機,新聞彈窗第一條就是對剛剛這起交通事故的報導,很遺憾的是那個女人被確認當場死亡,她的女兒也搶救失敗。
刹那間我感覺到天旋地轉,頭埋在膝蓋上低的很沉,雙手不由自主抓住兩邊的袖子,我試圖安撫自己的狀態,避免再強烈的發抖下去。在此之前我從來不認識她們,也不會認識她們。僅有的機會,是來自於這樣令人痛惜的事件。她們之於我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,卻在和年少時同伴發生的這件事情上,又變得並不陌生。
我抬起頭,後知後覺發現我的面龐已經被淚水蔓延。窗外的街道,很快恢復了往常的秩序。只不過這次的十字路口,多了交警在指揮交通。剛剛的那些路人,已經作鳥獸散。我內心卻把這些人當做肇事司機的幫兇,他們在那樣的情況下不顧紅綠燈的指揮,不顧交通,一股腦兒湊在一起,絲毫不擔心會再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。
如此般的事情屢見不鮮,幾乎每一條交通要道,無論繁忙還是冷清,總是會出現和黑車司機一樣的人,他們橫衝直撞,漠視交通規則,於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被碾壓在極速行駛的車輪下,又有一個個冤魂飄蕩在十字路口回不了家。
為什麼不能認真的遵守交通規則。
我實在想不明白這件事情。那些肇事司機們,對於搶一秒搶十秒是一樣的心理,速度加快,馬力給足,仿佛這樣就能來得及做他們要做的事情,可以更快到達他們要去的目的地。
然而這樣確實不安全。十分的不安全,不理智,自私卻野蠻。我內心的惡意瘋漲,認為搶時間闖紅燈的司機,一個個都是要趕著去地府投胎一樣。
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「寧慢三分不搶一秒」,這些成熟的大人卻不懂。
他們是真的不懂嗎,並不是。一次兩次的疾行,在漠視紅綠燈之下的僥倖心理,自私自利的行為,令他們從來沒有反思過自己的行經,還會得意洋洋宣告,這次開車又快了三秒。
可是三秒,除了警方辦案抓捕和急救車快速行駛與死神搶時間,除此之外在我看來任何超速且不顧紅綠燈的開車行為都不值得原諒。
安全是刻在骨子裡的安分周全才是。無論行人必須在路口走斑馬線,還是司機開車謹慎慢行,全部都是應該的良性發生,如此才不會處處碰撞,慘失一切後才幡然悔悟,後悔莫及。
「車輛慢看停,行人安全行」。
在臺北看到交通安全口號,簡簡單單的十個字,卻蘊含著最深刻的道理。
我重新調整好自己的思緒,在洗手間用冷水潑臉,回到工位上。同事關心我的情況,又交頭接耳重複剛剛的話題。我記得他是開車上下班的。收起情緒,我緩聲提醒他,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。
他拍拍我的肩膀,比起大拇指:「安啦,放心。安全最重要。我瞭。」